元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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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，魏獻儀還是留下了。
懷穎將她送回雲善堂。
“待我找人做好那些燈籠後，會將它送去靈臺神殿，您晚些時候回去，應該就能見到。”懷穎說道。
“勞你費心了。”魏獻儀對她笑了笑。
懷穎沒什麽表示，只是在她動身走進雲善堂的時候，對她說她會保密。
她想的是魏師叔與聞人夙的關系。
“沒關系。”魏獻儀對她笑了笑，留下這麽個似是而非的態度。
回到原來的位置上，桌案上安安靜靜地擺放著數十種小玩意兒。
她都挺喜歡的。
其中有一只紙質的蝴蝶，它的頭頂有一對銀色觸須，在觸須上留下一點靈力的痕跡，蝴蝶就能夠翩躚而動，圍繞在靈力主人的身邊。
對剛修道的外門弟子來說，操縱這種紙蝴蝶很簡單，實用功能也很多，找人尋物引路都可以。
魏獻儀碰了碰銀色觸須，蝴蝶立即振翅，發出輕微細響。
蝴蝶先是在她周圍環繞半圈，熟悉她的靈力氣息後，就在整個帷帳內漫空飛舞。
魏獻儀忽地瞥見簾帷上多出一道光影，一只手從縫隙中探入，兩指準確夾住蝴蝶。
他稍微著力，手指碾碎胡亂撲飛的假蝴蝶，一時紙屑紛飛。
“我能進來麽？”聞人夙收回手，淡定自若地詢問裏面的人。
靛色的簾幕後沒有動靜，他目光低垂，手指的指節還殘留著屬於她的靈力。
時間被拉得很長，雲善堂的其他人陸續註意到這裏的情形，不由竊竊耳語起來。
“師姐不是不讓打擾嗎？”
“我怎麽從沒在外門弟子裏見過那個人，你們見過嗎？”
“沒有。看他服飾，不像是外門弟子。”
“可也不是內門弟子……別說了，他去了。”
聞人夙閉了閉眼，濯清眼中深沈的情緒，即使沒有得到她的回應，他照樣撩開簾帷走進去。
沒辦法，誰叫他碾碎了她的蝴蝶，做了錯事，本就該主動向她賠罪才行。
……難道不是麽？
隨著靛色簾帷閉合，魏獻儀看向不請自來的他。
“我弄破了你的蝴蝶。”聞人夙停在桌案前，字音咬在“你的”二字上，意在強調那只紙蝴蝶的歸屬。
他的語氣裏滿是歉疚，如果魏獻儀不知道他是故意碾碎蝴蝶的話，她也許會認為他的態度端正又真誠。
魏獻儀不想與他玩先兵後禮的把戲，但是就這樣結束他的表演又好像缺了點意思。而且，之前她要他想清楚該做什麽，現在的他，真的明白了嗎？
魏獻儀垂下眼，目光從聞人夙的身上移開。
“打算怎麽賠償？”她順遂他的心意，問出這一句。
聞人夙聞言，眼裏若有浮光閃動，有了更濃郁的期待。
“我給你做碗元宵好不好？”他試探性地提議說。
魏獻儀笑了下，“好啊。”她還沒忘記答應蕪蹇，要給褚蘅和寒蒺送湯圓的事情。
現在他主動提出來，魏獻儀當然不會拒絕他。
可是她沒有認為聞人夙是正正好好對應上她之所需，魏獻儀猜想，他多半是在外面見過懷穎了。
聞人夙說要給她做元宵，但卻遲遲沒有動作。
“怎麽還不走？”魏獻儀問。
“外面沒什麽地方能供我使用了。”他露出笑容來，語氣平淡又自然。
“想留下？”魏獻儀聽明白他的意思，但是她看了看桌子上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兒，她說：“我這裏也不是很方便。”
魏獻儀已是婉拒的意思，但是聞人夙卻裝作未懂未知的模樣，從袖囊中抽出一個儲物袋，將桌子上的東西一一收納進去。
“現在可以嗎？”聞人夙輕聲問她，含笑看著光潔的桌面。
到這裏，魏獻儀確實沒別的理由拒絕他。她從他手中接過儲物袋，說了句：“隨意。”
魏獻儀將桌案讓給了他，他將小小的令牌嵌在中央，桌案四周升起一陣微光後，器具食材就都出現在桌子上方，百物琳瑯，應有盡有。
他站在一邊將需要的東西挑揀出來，她坐在一側看著他怎麽操作。
聞人夙先潔手，之後擡眼朝她看去，“你要什麽口味？”
魏獻儀不知道有什麽味道，雖然不是她要吃湯圓，但是她還是仔細想了想寒蒺會喜歡什麽味道。
為什麽只想寒蒺吃什麽，因為褚蘅不吃。
“你喜歡什麽口味？”魏獻儀將問題拋還給他。
他是寒蒺阿弟，他們總該有相像的地方。
聞人夙楞了一下，沒想過她會問他。他手中的靈力因此慢了一拍，在沒有靈力加持的這一瞬，糯米粉在空氣中散開。
更多是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看來對這做元宵，你也不是很熟悉。”魏獻儀當然知道聞人夙誤會了什麽，但她沒有解釋，只笑看他一身難以言喻的狼狽模樣。
聞人夙輕輕點頭，隨之起伏的眼睫上有細白抖落。
他是修仙的，他本就沒必要對這些熟悉。
“這輩子，這是第二回。”聞人夙悶聲。
而第一回，魏獻儀應該有印象才對，他曾借女蘿之口邀請過她，但她拒絕了。可是之後，他在天采峰學著怎麽做好湯圓，想著最遲到天官節就與她和好，而她卻在靈溪側畔跟姜煥安言笑自若。
聞人夙沒忘，他看向魏獻儀，想了又想，還是將“你不記得嗎”幾個字咽下去了。
“我只吃過實心的。”他只吃過他自己做的，談不上喜不喜歡。
“那就做實心的。”魏獻儀點頭。其實她不是很懂實心是什麽口味。
聞人夙將靈力分化為數縷細絲，桌子上的所有器物都聽他召令，不必他親自動手，也能有極高的效率。
食物這種東西隨著修士得到辟谷而在他們的生活中不斷弱化存在感，偶被提及，也已失去它原本用來果腹的功用。
但是對普通大眾，以及那些只有半只腳踏入修真世界的修士來說，食物是他們的本命之源，縱有靈丹妙藥也得屈於其下。
至於什麽是合格的食物，魏獻儀不知道，但她覺得肯定不能像聞人夙這樣，他對每一件事都做到了絕對的把控，有條不紊至極。
有如修道，循規蹈矩，按部就班，缺了個“心”字，魏獻儀不信他做出來的湯圓能好吃。
“要兩份。”白團子入水了，魏獻儀補充了一句。
聞人夙聞言“嗯”了一聲，他略微側過臉，不想教她現在就看到他臉上的掩蓋不住的歡悅神色。
兩份……
他和她。
聞人夙將一切布置穩妥後，暫時切斷了靈力與食物的聯系。
他整理好情緒，潔手後向她那裏看去。
魏獻儀不知何時解下了身上的披風，露出底下銀紅裙裳，她坐在椅子上，裙擺垂落蓋住她的雙腳。
聞人夙的視線稍微上移，落在她的發鬟上，心中一動。
她現在的發鬟和他之前為她梳起的發式很相像……惦念了這麽久，她應該很喜歡那個發式，也應該喜歡他……
聞人夙的思緒紛飛。
尤其是此刻魏獻儀沒在看他，更讓他覺得心腔中的意動難忍。
聞人夙註意到她有一縷頭發纏在了衣襟處，移動幾步再幾步，近到一定距離時，魏獻儀的目光回轉，註視著他。
“做什麽？”魏獻儀問。
她又指了指桌子那邊，“不用看火嗎？”
聞人夙的表情有些奇怪，他低聲說了句不用，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側。
久而久之，魏獻儀想刻意忽視他都難，從這個角度她想看他，要仰起頭才行，但是魏獻儀不想，所以她叫他低頭。
“你過來一些。”她朝他勾了勾手。
魏獻儀的本意只是想讓他彎一下腰，但是聞人夙理解得太妥當，直接整個人在她面前蹲下。
這樣一來，他確實低了很多，魏獻儀稍微垂眼就能瞥見他。
氣氛到這裏，魏獻儀確實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，畢竟在這段時間裏他足夠和順，讓她感覺到了他的誠意。
魏獻儀伸出手，習慣性地想去拖住他的臉，但是目光觸及他身上沒有處理幹凈的糯米粉，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。
就這樣說說話吧。
“你為什麽要弄壞那只紙蝴蝶？”魏獻儀看著他，“你想來見我，可以有別的辦法。”
聞人夙凝視著她，沒有從正面回答她的問題，他輕聲反問：“蝴蝶與我，哪個重要？”蝴蝶是假的，他是真的。
想也不想，都知道是他更重要，既然如此，為何要在意一只假蝴蝶？
魏獻儀笑了一下，卻故意說出相反的結果：“蝴蝶重要，因為蝴蝶是屬於我的，你……卻未必。”
“你不能這麽說。”他很快回話。
“不是我要這樣說，是你自己先不確定的。”魏獻儀很認真地告訴他。
聞人夙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，說到底，不管她現在對他怎樣和顏悅色，她還是介意那天他的那句話。
“的確，那天我動搖了，我覺得離開你是個更好的結局，所以才會丟下那麽一句可笑的話。”聞人夙的聲音低微。
聽到聞人夙承認了他過往的心思，魏獻儀的眼神暗了暗。
原來那句“不必了”，一直與她所想的一樣，是真的再也不必相見的意思。
“就因為謝琛？”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，就因為一個謝琛，他要選擇離開？
聞人夙沈默一會，給出一個答案：“確實有他的原因。”那封信裏的字調，熾熱濃烈到讓人無法忽視的愛意，他看一次膈應一次。
“其他原因又是什麽？”魏獻儀頓了下，又說：“不要再拿你那套不自信的言論來敷衍我。”
聞人夙笑了笑，說他不會了。他騙不了她，哪怕哄騙都不行。
“其他原因……”聞人夙沈吟片刻，慢慢舒展眉眼，言笑道：“若我通通告訴您，您能為我做主麽？鐘山神女？”
魏獻儀盯著他看了一會，“如果你不想說，可以不說。”因為她也有故事沒有告訴他。
聞人夙聽了她這句話，輕笑出聲，“就算你表現得再怎樣寬容大度，我也知道其實你很在意。”
他撩起額前碎發，眼中神采奕奕，似乎在告訴魏獻儀，不是只有她懂他的心思，他也能看穿她心中所想。
這一回魏獻儀沒再嫌他，她勾住他的側臉，距離極近地望著他。
“知道我在意，你不還是不肯說？”
聞人夙嘗試牽住她的手，沒有拉扯很久就成功了。
“你遲早會知道。”他笑著看她，“到那個時候，你一定會體諒我。”語氣頗為自信。
魏獻儀沈默許久，“除了這些，你還有其他話要同我說嗎？”
聞人夙點了點頭，指尖順勢插入她的手指與他臉頰的縫隙間，反握住魏獻儀的手。
“有些事情我尚沒有做好決斷，但有的事情我早已堅信不疑。”他將魏獻儀的手放在他的心口。
火熱的心跳聲隔著一層衣服，傳遞到她手中。
魏獻儀稍微彎曲手指，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被她捉住了心竅，從他唇齒間說出奇妙的又是他期待已久的誓約：
“只要事非生死，我就一定不會離開你。”
只要他活著，只要無礙於她的性命，聞人夙就永遠不會離開她。
這是一個有底線的承諾。
“原諒你了。”
她的指節抵在聞人夙的心口，往裏頭按壓摩挲一番，他也不覺得難受不覺得疼。
魏獻儀低眸，看著他滿是真摯的臉，與他笑說：“再不起來，湯圓就要煮爛了。”
聞人夙從怔忪中清醒，他看著魏獻儀，抿了下唇。
“我還以為……”話吞了半截，聞人夙笑了笑從地上起來，沒再往下說。
天色將暗，魏獻儀把算起時間，先去主峰尋寒蒺，再去臨緹峰應該來得及。
聞人夙很快端來兩盅元宵，魏獻儀瞧了一眼，盅裏白沌沌的湯水，若不仔細去瞧，真看不出元宵的輪廓。
“帶走吧。”魏獻儀說了這句話就往外面走。
原先雲善堂內的弟子都出去挑燈籠了，魏獻儀越往外面走，外面越是煙燈華盞，有些弟子術法不精，手中一盞燈折騰許久才升去半空。
此時天還沒有黑透，只覺得各式燈籠形狀美麗，還瞧不出它的熠熠風采。
聞人夙很快出來了。
魏獻儀看了看他，他手裏提著個食盒，包裝得很精致，可以看出來聞人夙的用心。
用心點好啊，用心點說不定能讓那二位感覺到他的誠意。
“走吧。”魏獻儀朝他招了招手。
聞人夙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很快拎著食盒走到她身旁去。
他看著她，也沒問她要去哪裏，心裏默認魏獻儀去的地方是靈臺神殿。可是走到一半，他發現這個路有些不對。
等去到主峰底下，聞人夙有些意外，也有些疑惑。
“來見我兄長？”他看向魏獻儀，她點頭。
魏獻儀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食盒，“這個元宵也是給師兄的。”
聞人夙顯然沒想到有這一回事，皺了下眉。
不過轉念一想，魏獻儀既然願意帶著他來見寒蒺，就證明她已徹底承認他，只看重他。聞人夙當然沒必要計較一碗湯圓的事。
去主峰的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，但是這一次不一樣，這一次他是跟在魏獻儀的身後，亦步亦趨，形影不離，昭示他與她的關聯。
聞人夙即便知道見到寒蒺後，對方不會給他好臉色，這一路走來，他也甘之如飴。
魏獻儀見到寒蒺時，他正坐在院中。
寒蒺長發披在身後，水滴從發梢處一點一點垂落，打濕了地面，也打濕了他的衣衫。
餘光瞥見魏獻儀的身影時，寒蒺明顯楞了一下，隨後很快披起雲氅，掩住他濕透的身軀。
“師妹。”寒蒺起身，上前迎她。
“師妹怎麽來了。”他的唇緣帶笑，只是在見到從她身後走出來的聞人夙時，寒蒺嘴角的笑容有一絲僵硬。
但他此時還沒有想太多，只當他們是在途中遇見的。
寒蒺將魏獻儀請去室內，聞人夙默默跟在後頭。
“師妹，這個時候來找我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寒蒺斟了一盞茶，看著魏獻儀說道。
魏獻儀接過茶盞，溫熱的正合適。
“今日天官節，我來給師兄送湯圓。”隨著她的話音落下，聞人夙將手中食盒端上來，捧出一盅元宵。
這幅場景落在寒蒺眼中，怎麽看怎麽怪異，他有些沒想懂，為什麽食盒會在聞人夙手中。
“師兄，山裏的人也有許多年沒見過湯圓了。”魏獻儀的話音打斷了寒蒺的思考。
他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然後打開盅盞，見到裏面白白的混沌，寒蒺笑了笑。
“這是師妹親自做的麽？”寒蒺問。
魏獻儀瞥了聞人夙一眼，一副了然的神情，他就知道他做不好。
“算是吧。”魏獻儀的回覆含混。
反正就連聞人夙都是她的，這一盅元宵，又怎麽能不算是她做的？
“師兄，今早蕪蹇師兄將事情都與我說了。”魏獻儀看著寒蒺道。
寒蒺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，“是塵谙的事？”
“是，師兄既知塵谙心性跳脫，就莫要與他計較了，他走了這一趟，回來的時候定能明白些道理。”魏獻儀勸說。
“他啊……”提到塵谙，寒蒺有些漫不經心。
“還有就是您和褚蘅師兄，”魏獻儀頓了一下，擡眼去看褚蘅的神色，見他並無異常，才接著往下說：“褚蘅師兄相伴您多年，他是什麽脾性，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，師兄您應是一清二楚才對。”
“切莫因為塵谙師弟的兩句怨言，就誤解了您與褚蘅師兄的情誼。”魏獻儀道。
寒蒺挑眉，看來蕪蹇告訴她的還挺多。
“師妹特意為了這事而來，倒讓我有許多感動。”寒蒺微笑，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身上。
為了讓她安心，寒蒺又道：“想要挑撥我與那死板人物的關系，塵谙的功力還不夠。”
聽到這裏，魏獻儀心裏放松下來，她點了點頭，問寒蒺要不要嘗一口元宵。
寒蒺想了一會兒，在盅盞裏挖了一勺，“還不錯。”其實沒什麽味道。
寒蒺想起從前的一些小事，和魏獻儀說了兩句，他們聊了有一會兒，寒蒺幾乎要忘記魏獻儀身後站著個聞人夙。
聞人夙來的時候的興奮，現在已經慢慢冷淡下來，尤其是在他聽了魏獻儀與寒蒺的對話，他心裏面有些疑惑，也有些麻木。
魏獻儀帶他來這裏，是為了慰藉寒蒺的心情，給寒蒺送元宵？之前的事，是他想多了嗎？
隨著魏獻儀與寒蒺聊天內容的深入，眼看即將達到無窮盡的地步，聞人夙的心徹底涼了。
心涼了，卻不代表他死心了。
聞人夙在寒蒺說話的時候，俯身，手指勾住纏在她衣襟上的那縷頭發，他的指節停在烏發上有一會兒，不止魏獻儀察覺到了，寒蒺也看到了。
聞人夙面不改色的解下頭發，這個動作在寒蒺的註視下顯得格外綿長。
“好了，舒服一點了吧。”做好這件事後，聞人夙還不忘笑著向她詢問感覺。
寒蒺似乎被刺激到了，他猛地站起來，雲氅沒有系扣，從他的半邊肩膀滑下去。
但是這個時候寒蒺沒有心思管這些多餘的事，他只想向魏獻儀求證一件事。
“你與他，是什麽意思？他為什麽能……”寒蒺擰著眉，說不出來那個旖旎暧昧的形容詞。
“兄長，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。”聞人夙代替魏獻儀回答這個問題。
“你閉嘴。”寒蒺冷著臉，在面向魏獻儀時，他強迫自己緩和情緒，臉上掛著僵硬的柔和。
“師妹，你來說。”哪怕他已想到最差的結果，但還是希望自己能親耳聽到魏獻儀的回覆。
“師兄，”寒蒺的反應有點大，魏獻儀不敢將話一下子說盡。
“師兄，我在山下的時候遇見他，後來才知道這是你阿弟……”
“不過這並沒影響到什麽，因為我一直覺得他、很不錯。”魏獻儀挑了一個相對中肯的詞來形容聞人夙。
“很不錯”三個字縈繞在寒蒺耳邊。
他看了看聞人夙，笑得燦爛，寒蒺不由更氣更急。
寒蒺按耐住不妙的心情，用著商量的口吻對魏獻儀說道：“師妹，你還年輕，我這弟弟什麽品性我最清楚，你們不合適。”
寒蒺想著一下子把話說絕了，魏獻儀肯定不答應。
他又緩了片刻，道：“不過若是貪享這一時的歡樂，也不是不行，等你見過他的劣性，就知道師兄說的沒錯。”
聽著寒蒺說這幾句話，魏獻儀感到意外。她本以為他會怪罪她，哪知道罪不在她，反在聞人夙身上。
想到這裏，魏獻儀看了一眼聞人夙，眼神中分明在說，你究竟在你兄長面前是什麽脾性，他才對你如此不滿？
聞人夙聳了聳肩，不以為意。
寒蒺還在想怎麽拆散他倆，就見到這一陣互動，明白了魏獻儀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，不由一陣心塞。
“師兄，我是認真的，我是想與他結為道侶。”魏獻儀看向寒蒺。
寒蒺唇色泛白，還哆嗦了兩下，“可是我早就為你挑好了人選……”
魏獻儀聽著，覺得他語氣裏有股莫名的委屈勁。
不等她回覆，寒蒺沈聲又道：“那人不止是我，更是陸師伯中意之人。”
“師尊？”魏獻儀皺了下眉。
聞人夙聞言臉色為之一沈。跟他說的時候，寒蒺可沒告訴他與陸宗主有關。
他趕忙向魏獻儀看去，眼神裏帶著焦灼，陸宗主是她師尊，她最在意，寒蒺將陸宗主搬出來，魏獻儀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聞人夙想在她耳邊吹吹風，但是思考了一陣，卻不知自己應該從何處開口，又是以什麽樣的立場？
室內安靜了一陣。
“他是誰，我去見他。”魏獻儀想的很清楚。
寒蒺面上一喜，以為自己果然說動她，正想說些什麽來吸引她的關註，就聽到魏獻儀繼續往下說的話。
“既然他是師尊挑的人，我便不能害了他，我會與他說清楚。而師尊從來在意我的感受，就算我自私一回，師尊也會理解我……”
魏獻儀的確想的很清楚。
如果師尊真的有選擇過與她適配的良人，那人品性一定與師尊無二，她一片誠心，他不會不動容。
如果沒有，就是寒蒺在誆她，剩下的事自然無需再思量。
聞人夙看著寒蒺無話可說的樣子，心裏暢快，但他還偏要問一句：“兄長，您覺得呢？”
魏獻儀沒想將事情弄成這樣，但是寒蒺現在明顯很不高興。
她嘆氣。
起身向寒蒺辭別。
“師兄，我先行一步，您也莫要多慮，我的事情我會負責，希望下一次見您，你會樂意。”
魏獻儀向寒蒺拜了拜，折身離開。
聞人夙的身份得到正名，他在寒蒺面前跟著魏獻儀離開。
只是走出院門，魏獻儀看見他手裏面沒東西，又讓他回去把食盒取出來。
聞人夙想到食盒底下還有一盅元宵，就折回去取食盒了。
見到寒蒺時，他身上的雲氅全部褪落，暴露他濕潤的頭發。
“兄長，冷水傷身，修仙才不是你這樣修的。”聞人夙提醒了一句。
寒蒺冷冷看著他，“你違背了與我們的約定，你遲早會付出代價。”
聞人夙提起食盒的動作一頓，他笑了下，“這就不勞兄長您費心了。”他已經找到解決反噬的方法。
“對了，元宵好吃嗎？我告訴兄長你哦，那不是她做的，那其實是我做的。才做第二回，還是生疏，抱歉。”走到門口，聞人夙撂下這麽一句。
聞人夙很快找到了魏獻儀。
“你知道接下來我們該往哪裏去嗎？”魏獻儀走在路上問他。
“回靈臺神殿？”
“不是，是去臨緹峰。”
聞人夙沒想過她在面對過寒蒺的極度反對後，還能想著去尋褚蘅，褚蘅……這可是最看不好他的人，也是當初最先迫使他立下誓言的人。
但也從側面反映，魏獻儀對他的重視。
從寒蒺那處出來後，魏獻儀懷揣著許多緊張的情緒去到臨緹峰。
和之前一樣，魏獻儀見到褚蘅先是與他說了白日的事情，勸慰褚蘅許多句，又說了塵谙早晚會長大。
褚蘅說他沒事，不用擔心他，也不用擔心塵谙，塵谙也不會有事。
中間，一盅元宵端上來。
褚蘅看都沒看。
講完白日的事情，魏獻儀該說說她與聞人夙的事情了。
但在經歷過寒蒺之後，眼下面對褚蘅，原本行雲流水就可以說出來的話，在她腦海中篩篩選選，最後什麽也不剩。
“不必說了，我已知道了。”褚蘅聲音冷淡，看了眼魏獻儀，再看一眼聞人夙。
即便不言不語，也有無窮深意。
“師兄，你……”
“師妹，沒什麽事你就離開吧。”褚蘅語氣冷淡。
他已逐客，魏獻儀也就沒什麽理由繼續留下叨擾褚蘅。
他雖然態度不冷不熱，但似乎比寒蒺看得更開，這不止讓魏獻儀感到意外，聞人夙也十分意外。
在他們臨走時，褚蘅想了一想，他對魏獻儀說了一句十分有深意的話。
“師妹，流年只在一剎之間，有些事情不必珍惜，即便失去也無需掛懷。”
“向前看。”
他似乎看穿了一切。
離開臨緹峰，聞人夙就在她身後牽住她的手。
“現在可以回去了嗎？”他問。
“你就這麽想去靈臺神殿？”
“可是整個鐘山，唯有那一處能容得下你我二人。”聞人夙道。
魏獻儀沒說話，她伸手向前，連帶著聞人夙的手一起指向空中的一片熠耀華光。
“要去看看嗎？”魏獻儀問他。
聞人夙眼眸微動。
她沒那麽愛熱鬧，但她一直覺得他愛熱鬧。
他笑了起來，“好啊，去看看。”
二人來到天采峰，煙燈華彩，如霞織錦，隨處可見的光影拂落在魏獻儀的衣服上，隨著光輝形態的不同，照映在她的衣上的花紋也各不相同。
鐘山的夜，很少這樣通亮一片。
今年正是因為這群新弟子到來，才有這樣的勃勃生氣。
天采峰上夜攤隨處可見，各類面塑的小玩意兒，騰騰升著熱霧的元宵茶，還有用來許願放飛的燈籠……這和書本中所描寫的凡界的景象十分相像。
一開始魏獻儀是在聞人夙前頭走著，後來朝他們走來的人多了，自然而然他就將她護在了身後。
他們一路走過，途中聞人夙想要一盞許願飛燈，但是天采峰的這個夜攤是以物置物的規則，需要用自己做的小玩意兒來交換。
他們沒有符合要求的東西。
聞人夙在許願飛燈前站了有一會。
“這麽想要？”魏獻儀覺得奇怪，因為聞人夙並不是一個對許願熱衷的人。
“只是今夜想要。”聞人夙笑著回覆她，“不過得不到也沒關系。”
但是他還是得到了。
因為管理許願飛燈的鐘山弟子最終“通情達理”，本著眾樂樂的原則，捧了兩盞燈給他們。
聞人夙立馬就許下一個心願。
心願，之所以是心願，因為它只在心裏存在，魏獻儀不知道他許了什麽願望。
看他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，魏獻儀將自己手裏的那盞許願飛燈也給了他。
聞人夙對她笑了笑，很親密地說了句，“你最懂我心思。”
他很快許下第二個心願。
聞人夙許願，魏獻儀看著他許願的認真模樣，總之一切都和平美好至極。
走到元宵茶的夜攤旁邊，見到一個熟人，赤水女蘿。
魏獻儀註意到她身上穿著的是鐘山弟子的服飾，看來這些時日她在鐘山和那些弟子玩得很不錯。
女蘿正在和旁邊的幾個外門弟子說什麽話，魏獻儀沒聽清，只聽到一個關鍵詞“魔修”。
聽到女蘿喚他“恩公”，之後又給她身旁的修士解釋“恩公”的由來，一套流程她熟悉無比，在這個過程中，聞人夙眼都沒擡一下。
直到女蘿捧起手中話本，指著上面畫的魔修。
“這個故事裏的魔修殺人如麻，讓道界裏的許多人都喪命了，真的該死！”少女義憤填膺。
“魏姐姐，魔修真的都該死，您說是不是？”她還是和之前一樣，對她用親昵的語氣，親昵的稱呼。
但是魏獻儀怎麽覺得有些冷呢。
女蘿說完這句話，魏獻儀就感覺到有許多視線朝她這裏看來。
他們不知道她是誰，他們看向她僅僅是因為聽到了“魔修”二字。魏獻儀知道他們都想聽她說一句：“嗯，該死。”
以如今道界對魔宗的極度憎惡，魏獻儀本也應這樣回覆他們。
但是她沒有，她對女蘿笑了笑，抽出她手上的話本。
“你看這首頁都寫上了‘編纂’二字，就已經證實書中內容盡是假象，更何況以如今道界的實力，又怎會被什麽魔頭輕易擊倒？”
魏獻儀避開了女蘿富有針對性的問題，起因只是一個故事，所以結尾她也將之歸於故事。
女蘿對她笑了下，沒再說話了。
她很快招呼起楞在原地的修士，與她一起置換許願飛燈去。
魏獻儀看著他們離開。
她之所以不想一棒子打死所有魔修下，是因為她從這些年輕一代的滿腔義憤裏，看到如今道界對魔宗缺乏理智、極度偏激的狀態。
魏獻儀不能容許這樣負面的情況存在，至少不能存在於鐘山。
在剛才的短短幾息之間，魏獻儀真的想了很多，她甚至想到明日就去找褚蘅，讓褚蘅請人來給這些弟子做些思想上的輔助。
與此同時，聞人夙牽著她的手有些僵硬。
他們都走過了元宵茶的攤位，他才回頭問魏獻儀要不要嘗一嘗。
“聽說味道很不錯。”
他都這樣說了，魏獻儀自然不會拒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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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，魏獻儀還是留下了。
懷穎將她送回雲善堂。
“待我找人做好那些燈籠後，會將它送去靈臺神殿，您晚些時候回去，應該就能見到。”懷穎說道。
“勞你費心了。”魏獻儀對她笑了笑。
懷穎沒什麽表示，只是在她動身走進雲善堂的時候，對她說她會保密。
她想的是魏師叔與聞人夙的關系。
“沒關系。”魏獻儀對她笑了笑，留下這麽個似是而非的態度。
回到原來的位置上，桌案上安安靜靜地擺放著數十種小玩意兒。
她都挺喜歡的。
其中有一只紙質的蝴蝶，它的頭頂有一對銀色觸須，在觸須上留下一點靈力的痕跡，蝴蝶就能夠翩躚而動，圍繞在靈力主人的身邊。
對剛修道的外門弟子來說，操縱這種紙蝴蝶很簡單，實用功能也很多，找人尋物引路都可以。
魏獻儀碰了碰銀色觸須，蝴蝶立即振翅，發出輕微細響。
蝴蝶先是在她周圍環繞半圈，熟悉她的靈力氣息後，就在整個帷帳內漫空飛舞。
魏獻儀忽地瞥見簾帷上多出一道光影，一只手從縫隙中探入，兩指準確夾住蝴蝶。
他稍微著力，手指碾碎胡亂撲飛的假蝴蝶，一時紙屑紛飛。
“我能進來麽？”聞人夙收回手，淡定自若地詢問裏面的人。
靛色的簾幕後沒有動靜，他目光低垂，手指的指節還殘留著屬於她的靈力。
時間被拉得很長，雲善堂的其他人陸續註意到這裏的情形，不由竊竊耳語起來。
“師姐不是不讓打擾嗎？”
“我怎麽從沒在外門弟子裏見過那個人，你們見過嗎？”
“沒有。看他服飾，不像是外門弟子。”
“可也不是內門弟子……別說了，他去了。”
聞人夙閉了閉眼，濯清眼中深沈的情緒，即使沒有得到她的回應，他照樣撩開簾帷走進去。
沒辦法，誰叫他碾碎了她的蝴蝶，做了錯事，本就該主動向她賠罪才行。
……難道不是麽？
隨著靛色簾帷閉合，魏獻儀看向不請自來的他。
“我弄破了你的蝴蝶。”聞人夙停在桌案前，字音咬在“你的”二字上，意在強調那只紙蝴蝶的歸屬。
他的語氣裏滿是歉疚，如果魏獻儀不知道他是故意碾碎蝴蝶的話，她也許會認為他的態度端正又真誠。
魏獻儀不想與他玩先兵後禮的把戲，但是就這樣結束他的表演又好像缺了點意思。而且，之前她要他想清楚該做什麽，現在的他，真的明白了嗎？
魏獻儀垂下眼，目光從聞人夙的身上移開。
“打算怎麽賠償？”她順遂他的心意，問出這一句。
聞人夙聞言，眼裏若有浮光閃動，有了更濃郁的期待。
“我給你做碗元宵好不好？”他試探性地提議說。
魏獻儀笑了下，“好啊。”她還沒忘記答應蕪蹇，要給褚蘅和寒蒺送湯圓的事情。
現在他主動提出來，魏獻儀當然不會拒絕他。
可是她沒有認為聞人夙是正正好好對應上她之所需，魏獻儀猜想，他多半是在外面見過懷穎了。
聞人夙說要給她做元宵，但卻遲遲沒有動作。
“怎麽還不走？”魏獻儀問。
“外面沒什麽地方能供我使用了。”他露出笑容來，語氣平淡又自然。
“想留下？”魏獻儀聽明白他的意思，但是她看了看桌子上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兒，她說：“我這裏也不是很方便。”
魏獻儀已是婉拒的意思，但是聞人夙卻裝作未懂未知的模樣，從袖囊中抽出一個儲物袋，將桌子上的東西一一收納進去。
“現在可以嗎？”聞人夙輕聲問她，含笑看著光潔的桌面。
到這裏，魏獻儀確實沒別的理由拒絕他。她從他手中接過儲物袋，說了句：“隨意。”
魏獻儀將桌案讓給了他，他將小小的令牌嵌在中央，桌案四周升起一陣微光後，器具食材就都出現在桌子上方，百物琳瑯，應有盡有。
他站在一邊將需要的東西挑揀出來，她坐在一側看著他怎麽操作。
聞人夙先潔手，之後擡眼朝她看去，“你要什麽口味？”
魏獻儀不知道有什麽味道，雖然不是她要吃湯圓，但是她還是仔細想了想寒蒺會喜歡什麽味道。
為什麽只想寒蒺吃什麽，因為褚蘅不吃。
“你喜歡什麽口味？”魏獻儀將問題拋還給他。
他是寒蒺阿弟，他們總該有相像的地方。
聞人夙楞了一下，沒想過她會問他。他手中的靈力因此慢了一拍，在沒有靈力加持的這一瞬，糯米粉在空氣中散開。
更多是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看來對這做元宵，你也不是很熟悉。”魏獻儀當然知道聞人夙誤會了什麽，但她沒有解釋，只笑看他一身難以言喻的狼狽模樣。
聞人夙輕輕點頭，隨之起伏的眼睫上有細白抖落。
他是修仙的，他本就沒必要對這些熟悉。
“這輩子，這是第二回。”聞人夙悶聲。
而第一回，魏獻儀應該有印象才對，他曾借女蘿之口邀請過她，但她拒絕了。可是之後，他在天采峰學著怎麽做好湯圓，想著最遲到天官節就與她和好，而她卻在靈溪側畔跟姜煥安言笑自若。
聞人夙沒忘，他看向魏獻儀，想了又想，還是將“你不記得嗎”幾個字咽下去了。
“我只吃過實心的。”他只吃過他自己做的，談不上喜不喜歡。
“那就做實心的。”魏獻儀點頭。其實她不是很懂實心是什麽口味。
聞人夙將靈力分化為數縷細絲，桌子上的所有器物都聽他召令，不必他親自動手，也能有極高的效率。
食物這種東西隨著修士得到辟谷而在他們的生活中不斷弱化存在感，偶被提及，也已失去它原本用來果腹的功用。
但是對普通大眾，以及那些只有半只腳踏入修真世界的修士來說，食物是他們的本命之源，縱有靈丹妙藥也得屈於其下。
至於什麽是合格的食物，魏獻儀不知道，但她覺得肯定不能像聞人夙這樣，他對每一件事都做到了絕對的把控，有條不紊至極。
有如修道，循規蹈矩，按部就班，缺了個“心”字，魏獻儀不信他做出來的湯圓能好吃。
“要兩份。”白團子入水了，魏獻儀補充了一句。
聞人夙聞言“嗯”了一聲，他略微側過臉，不想教她現在就看到他臉上的掩蓋不住的歡悅神色。
兩份……
他和她。
聞人夙將一切布置穩妥後，暫時切斷了靈力與食物的聯系。
他整理好情緒，潔手後向她那裏看去。
魏獻儀不知何時解下了身上的披風，露出底下銀紅裙裳，她坐在椅子上，裙擺垂落蓋住她的雙腳。
聞人夙的視線稍微上移，落在她的發鬟上，心中一動。
她現在的發鬟和他之前為她梳起的發式很相像……惦念了這麽久，她應該很喜歡那個發式，也應該喜歡他……
聞人夙的思緒紛飛。
尤其是此刻魏獻儀沒在看他，更讓他覺得心腔中的意動難忍。
聞人夙註意到她有一縷頭發纏在了衣襟處，移動幾步再幾步，近到一定距離時，魏獻儀的目光回轉，註視著他。
“做什麽？”魏獻儀問。
她又指了指桌子那邊，“不用看火嗎？”
聞人夙的表情有些奇怪，他低聲說了句不用，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側。
久而久之，魏獻儀想刻意忽視他都難，從這個角度她想看他，要仰起頭才行，但是魏獻儀不想，所以她叫他低頭。
“你過來一些。”她朝他勾了勾手。
魏獻儀的本意只是想讓他彎一下腰，但是聞人夙理解得太妥當，直接整個人在她面前蹲下。
這樣一來，他確實低了很多，魏獻儀稍微垂眼就能瞥見他。
氣氛到這裏，魏獻儀確實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，畢竟在這段時間裏他足夠和順，讓她感覺到了他的誠意。
魏獻儀伸出手，習慣性地想去拖住他的臉，但是目光觸及他身上沒有處理幹凈的糯米粉，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。
就這樣說說話吧。
“你為什麽要弄壞那只紙蝴蝶？”魏獻儀看著他，“你想來見我，可以有別的辦法。”
聞人夙凝視著她，沒有從正面回答她的問題，他輕聲反問：“蝴蝶與我，哪個重要？”蝴蝶是假的，他是真的。
想也不想，都知道是他更重要，既然如此，為何要在意一只假蝴蝶？
魏獻儀笑了一下，卻故意說出相反的結果：“蝴蝶重要，因為蝴蝶是屬於我的，你……卻未必。”
“你不能這麽說。”他很快回話。
“不是我要這樣說，是你自己先不確定的。”魏獻儀很認真地告訴他。
聞人夙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，說到底，不管她現在對他怎樣和顏悅色，她還是介意那天他的那句話。
“的確，那天我動搖了，我覺得離開你是個更好的結局，所以才會丟下那麽一句可笑的話。”聞人夙的聲音低微。
聽到聞人夙承認了他過往的心思，魏獻儀的眼神暗了暗。
原來那句“不必了”，一直與她所想的一樣，是真的再也不必相見的意思。
“就因為謝琛？”魏獻儀疑惑地看著他，就因為一個謝琛，他要選擇離開？
聞人夙沈默一會，給出一個答案：“確實有他的原因。”那封信裏的字調，熾熱濃烈到讓人無法忽視的愛意，他看一次膈應一次。
“其他原因又是什麽？”魏獻儀頓了下，又說：“不要再拿你那套不自信的言論來敷衍我。”
聞人夙笑了笑，說他不會了。他騙不了她，哪怕哄騙都不行。
“其他原因……”聞人夙沈吟片刻，慢慢舒展眉眼，言笑道：“若我通通告訴您，您能為我做主麽？鐘山神女？”
魏獻儀盯著他看了一會，“如果你不想說，可以不說。”因為她也有故事沒有告訴他。
聞人夙聽了她這句話，輕笑出聲，“就算你表現得再怎樣寬容大度，我也知道其實你很在意。”
他撩起額前碎發，眼中神采奕奕，似乎在告訴魏獻儀，不是只有她懂他的心思，他也能看穿她心中所想。
這一回魏獻儀沒再嫌他，她勾住他的側臉，距離極近地望著他。
“知道我在意，你不還是不肯說？”
聞人夙嘗試牽住她的手，沒有拉扯很久就成功了。
“你遲早會知道。”他笑著看她，“到那個時候，你一定會體諒我。”語氣頗為自信。
魏獻儀沈默許久，“除了這些，你還有其他話要同我說嗎？”
聞人夙點了點頭，指尖順勢插入她的手指與他臉頰的縫隙間，反握住魏獻儀的手。
“有些事情我尚沒有做好決斷，但有的事情我早已堅信不疑。”他將魏獻儀的手放在他的心口。
火熱的心跳聲隔著一層衣服，傳遞到她手中。
魏獻儀稍微彎曲手指，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被她捉住了心竅，從他唇齒間說出奇妙的又是他期待已久的誓約：
“只要事非生死，我就一定不會離開你。”
只要他活著，只要無礙於她的性命，聞人夙就永遠不會離開她。
這是一個有底線的承諾。
“原諒你了。”
她的指節抵在聞人夙的心口，往裏頭按壓摩挲一番，他也不覺得難受不覺得疼。
魏獻儀低眸，看著他滿是真摯的臉，與他笑說：“再不起來，湯圓就要煮爛了。”
聞人夙從怔忪中清醒，他看著魏獻儀，抿了下唇。
“我還以為……”話吞了半截，聞人夙笑了笑從地上起來，沒再往下說。
天色將暗，魏獻儀把算起時間，先去主峰尋寒蒺，再去臨緹峰應該來得及。
聞人夙很快端來兩盅元宵，魏獻儀瞧了一眼，盅裏白沌沌的湯水，若不仔細去瞧，真看不出元宵的輪廓。
“帶走吧。”魏獻儀說了這句話就往外面走。
原先雲善堂內的弟子都出去挑燈籠了，魏獻儀越往外面走，外面越是煙燈華盞，有些弟子術法不精，手中一盞燈折騰許久才升去半空。
此時天還沒有黑透，只覺得各式燈籠形狀美麗，還瞧不出它的熠熠風采。
聞人夙很快出來了。
魏獻儀看了看他，他手裏提著個食盒，包裝得很精致，可以看出來聞人夙的用心。
用心點好啊，用心點說不定能讓那二位感覺到他的誠意。
“走吧。”魏獻儀朝他招了招手。
聞人夙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很快拎著食盒走到她身旁去。
他看著她，也沒問她要去哪裏，心裏默認魏獻儀去的地方是靈臺神殿。可是走到一半，他發現這個路有些不對。
等去到主峰底下，聞人夙有些意外，也有些疑惑。
“來見我兄長？”他看向魏獻儀，她點頭。
魏獻儀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食盒，“這個元宵也是給師兄的。”
聞人夙顯然沒想到有這一回事，皺了下眉。
不過轉念一想，魏獻儀既然願意帶著他來見寒蒺，就證明她已徹底承認他，只看重他。聞人夙當然沒必要計較一碗湯圓的事。
去主峰的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，但是這一次不一樣，這一次他是跟在魏獻儀的身後，亦步亦趨，形影不離，昭示他與她的關聯。
聞人夙即便知道見到寒蒺後，對方不會給他好臉色，這一路走來，他也甘之如飴。
魏獻儀見到寒蒺時，他正坐在院中。
寒蒺長發披在身後，水滴從發梢處一點一點垂落，打濕了地面，也打濕了他的衣衫。
餘光瞥見魏獻儀的身影時，寒蒺明顯楞了一下，隨後很快披起雲氅，掩住他濕透的身軀。
“師妹。”寒蒺起身，上前迎她。
“師妹怎麽來了。”他的唇緣帶笑，只是在見到從她身後走出來的聞人夙時，寒蒺嘴角的笑容有一絲僵硬。
但他此時還沒有想太多，只當他們是在途中遇見的。
寒蒺將魏獻儀請去室內，聞人夙默默跟在後頭。
“師妹，這個時候來找我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寒蒺斟了一盞茶，看著魏獻儀說道。
魏獻儀接過茶盞，溫熱的正合適。
“今日天官節，我來給師兄送湯圓。”隨著她的話音落下，聞人夙將手中食盒端上來，捧出一盅元宵。
這幅場景落在寒蒺眼中，怎麽看怎麽怪異，他有些沒想懂，為什麽食盒會在聞人夙手中。
“師兄，山裏的人也有許多年沒見過湯圓了。”魏獻儀的話音打斷了寒蒺的思考。
他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然後打開盅盞，見到裏面白白的混沌，寒蒺笑了笑。
“這是師妹親自做的麽？”寒蒺問。
魏獻儀瞥了聞人夙一眼，一副了然的神情，他就知道他做不好。
“算是吧。”魏獻儀的回覆含混。
反正就連聞人夙都是她的，這一盅元宵，又怎麽能不算是她做的？
“師兄，今早蕪蹇師兄將事情都與我說了。”魏獻儀看著寒蒺道。
寒蒺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，“是塵谙的事？”
“是，師兄既知塵谙心性跳脫，就莫要與他計較了，他走了這一趟，回來的時候定能明白些道理。”魏獻儀勸說。
“他啊……”提到塵谙，寒蒺有些漫不經心。
“還有就是您和褚蘅師兄，”魏獻儀頓了一下，擡眼去看褚蘅的神色，見他並無異常，才接著往下說：“褚蘅師兄相伴您多年，他是什麽脾性，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，師兄您應是一清二楚才對。”
“切莫因為塵谙師弟的兩句怨言，就誤解了您與褚蘅師兄的情誼。”魏獻儀道。
寒蒺挑眉，看來蕪蹇告訴她的還挺多。
“師妹特意為了這事而來，倒讓我有許多感動。”寒蒺微笑，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身上。
為了讓她安心，寒蒺又道：“想要挑撥我與那死板人物的關系，塵谙的功力還不夠。”
聽到這裏，魏獻儀心裏放松下來，她點了點頭，問寒蒺要不要嘗一口元宵。
寒蒺想了一會兒，在盅盞裏挖了一勺，“還不錯。”其實沒什麽味道。
寒蒺想起從前的一些小事，和魏獻儀說了兩句，他們聊了有一會兒，寒蒺幾乎要忘記魏獻儀身後站著個聞人夙。
聞人夙來的時候的興奮，現在已經慢慢冷淡下來，尤其是在他聽了魏獻儀與寒蒺的對話，他心裏面有些疑惑，也有些麻木。
魏獻儀帶他來這裏，是為了慰藉寒蒺的心情，給寒蒺送元宵？之前的事，是他想多了嗎？
隨著魏獻儀與寒蒺聊天內容的深入，眼看即將達到無窮盡的地步，聞人夙的心徹底涼了。
心涼了，卻不代表他死心了。
聞人夙在寒蒺說話的時候，俯身，手指勾住纏在她衣襟上的那縷頭發，他的指節停在烏發上有一會兒，不止魏獻儀察覺到了，寒蒺也看到了。
聞人夙面不改色的解下頭發，這個動作在寒蒺的註視下顯得格外綿長。
“好了，舒服一點了吧。”做好這件事後，聞人夙還不忘笑著向她詢問感覺。
寒蒺似乎被刺激到了，他猛地站起來，雲氅沒有系扣，從他的半邊肩膀滑下去。
但是這個時候寒蒺沒有心思管這些多餘的事，他只想向魏獻儀求證一件事。
“你與他，是什麽意思？他為什麽能……”寒蒺擰著眉，說不出來那個旖旎暧昧的形容詞。
“兄長，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。”聞人夙代替魏獻儀回答這個問題。
“你閉嘴。”寒蒺冷著臉，在面向魏獻儀時，他強迫自己緩和情緒，臉上掛著僵硬的柔和。
“師妹，你來說。”哪怕他已想到最差的結果，但還是希望自己能親耳聽到魏獻儀的回覆。
“師兄，”寒蒺的反應有點大，魏獻儀不敢將話一下子說盡。
“師兄，我在山下的時候遇見他，後來才知道這是你阿弟……”
“不過這並沒影響到什麽，因為我一直覺得他、很不錯。”魏獻儀挑了一個相對中肯的詞來形容聞人夙。
“很不錯”三個字縈繞在寒蒺耳邊。
他看了看聞人夙，笑得燦爛，寒蒺不由更氣更急。
寒蒺按耐住不妙的心情，用著商量的口吻對魏獻儀說道：“師妹，你還年輕，我這弟弟什麽品性我最清楚，你們不合適。”
寒蒺想著一下子把話說絕了，魏獻儀肯定不答應。
他又緩了片刻，道：“不過若是貪享這一時的歡樂，也不是不行，等你見過他的劣性，就知道師兄說的沒錯。”
聽著寒蒺說這幾句話，魏獻儀感到意外。她本以為他會怪罪她，哪知道罪不在她，反在聞人夙身上。
想到這裏，魏獻儀看了一眼聞人夙，眼神中分明在說，你究竟在你兄長面前是什麽脾性，他才對你如此不滿？
聞人夙聳了聳肩，不以為意。
寒蒺還在想怎麽拆散他倆，就見到這一陣互動，明白了魏獻儀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，不由一陣心塞。
“師兄，我是認真的，我是想與他結為道侶。”魏獻儀看向寒蒺。
寒蒺唇色泛白，還哆嗦了兩下，“可是我早就為你挑好了人選……”
魏獻儀聽著，覺得他語氣裏有股莫名的委屈勁。
不等她回覆，寒蒺沈聲又道：“那人不止是我，更是陸師伯中意之人。”
“師尊？”魏獻儀皺了下眉。
聞人夙聞言臉色為之一沈。跟他說的時候，寒蒺可沒告訴他與陸宗主有關。
他趕忙向魏獻儀看去，眼神裏帶著焦灼，陸宗主是她師尊，她最在意，寒蒺將陸宗主搬出來，魏獻儀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聞人夙想在她耳邊吹吹風，但是思考了一陣，卻不知自己應該從何處開口，又是以什麽樣的立場？
室內安靜了一陣。
“他是誰，我去見他。”魏獻儀想的很清楚。
寒蒺面上一喜，以為自己果然說動她，正想說些什麽來吸引她的關註，就聽到魏獻儀繼續往下說的話。
“既然他是師尊挑的人，我便不能害了他，我會與他說清楚。而師尊從來在意我的感受，就算我自私一回，師尊也會理解我……”
魏獻儀的確想的很清楚。
如果師尊真的有選擇過與她適配的良人，那人品性一定與師尊無二，她一片誠心，他不會不動容。
如果沒有，就是寒蒺在誆她，剩下的事自然無需再思量。
聞人夙看著寒蒺無話可說的樣子，心裏暢快，但他還偏要問一句：“兄長，您覺得呢？”
魏獻儀沒想將事情弄成這樣，但是寒蒺現在明顯很不高興。
她嘆氣。
起身向寒蒺辭別。
“師兄，我先行一步，您也莫要多慮，我的事情我會負責，希望下一次見您，你會樂意。”
魏獻儀向寒蒺拜了拜，折身離開。
聞人夙的身份得到正名，他在寒蒺面前跟著魏獻儀離開。
只是走出院門，魏獻儀看見他手裏面沒東西，又讓他回去把食盒取出來。
聞人夙想到食盒底下還有一盅元宵，就折回去取食盒了。
見到寒蒺時，他身上的雲氅全部褪落，暴露他濕潤的頭發。
“兄長，冷水傷身，修仙才不是你這樣修的。”聞人夙提醒了一句。
寒蒺冷冷看著他，“你違背了與我們的約定，你遲早會付出代價。”
聞人夙提起食盒的動作一頓，他笑了下，“這就不勞兄長您費心了。”他已經找到解決反噬的方法。
“對了，元宵好吃嗎？我告訴兄長你哦，那不是她做的，那其實是我做的。才做第二回，還是生疏，抱歉。”走到門口，聞人夙撂下這麽一句。
聞人夙很快找到了魏獻儀。
“你知道接下來我們該往哪裏去嗎？”魏獻儀走在路上問他。
“回靈臺神殿？”
“不是，是去臨緹峰。”
聞人夙沒想過她在面對過寒蒺的極度反對後，還能想著去尋褚蘅，褚蘅……這可是最看不好他的人，也是當初最先迫使他立下誓言的人。
但也從側面反映，魏獻儀對他的重視。
從寒蒺那處出來後，魏獻儀懷揣著許多緊張的情緒去到臨緹峰。
和之前一樣，魏獻儀見到褚蘅先是與他說了白日的事情，勸慰褚蘅許多句，又說了塵谙早晚會長大。
褚蘅說他沒事，不用擔心他，也不用擔心塵谙，塵谙也不會有事。
中間，一盅元宵端上來。
褚蘅看都沒看。
講完白日的事情，魏獻儀該說說她與聞人夙的事情了。
但在經歷過寒蒺之後，眼下面對褚蘅，原本行雲流水就可以說出來的話，在她腦海中篩篩選選，最後什麽也不剩。
“不必說了，我已知道了。”褚蘅聲音冷淡，看了眼魏獻儀，再看一眼聞人夙。
即便不言不語，也有無窮深意。
“師兄，你……”
“師妹，沒什麽事你就離開吧。”褚蘅語氣冷淡。
他已逐客，魏獻儀也就沒什麽理由繼續留下叨擾褚蘅。
他雖然態度不冷不熱，但似乎比寒蒺看得更開，這不止讓魏獻儀感到意外，聞人夙也十分意外。
在他們臨走時，褚蘅想了一想，他對魏獻儀說了一句十分有深意的話。
“師妹，流年只在一剎之間，有些事情不必珍惜，即便失去也無需掛懷。”
“向前看。”
他似乎看穿了一切。
離開臨緹峰，聞人夙就在她身後牽住她的手。
“現在可以回去了嗎？”他問。
“你就這麽想去靈臺神殿？”
“可是整個鐘山，唯有那一處能容得下你我二人。”聞人夙道。
魏獻儀沒說話，她伸手向前，連帶著聞人夙的手一起指向空中的一片熠耀華光。
“要去看看嗎？”魏獻儀問他。
聞人夙眼眸微動。
她沒那麽愛熱鬧，但她一直覺得他愛熱鬧。
他笑了起來，“好啊，去看看。”
二人來到天采峰，煙燈華彩，如霞織錦，隨處可見的光影拂落在魏獻儀的衣服上，隨著光輝形態的不同，照映在她的衣上的花紋也各不相同。
鐘山的夜，很少這樣通亮一片。
今年正是因為這群新弟子到來，才有這樣的勃勃生氣。
天采峰上夜攤隨處可見，各類面塑的小玩意兒，騰騰升著熱霧的元宵茶，還有用來許願放飛的燈籠……這和書本中所描寫的凡界的景象十分相像。
一開始魏獻儀是在聞人夙前頭走著，後來朝他們走來的人多了，自然而然他就將她護在了身後。
他們一路走過，途中聞人夙想要一盞許願飛燈，但是天采峰的這個夜攤是以物置物的規則，需要用自己做的小玩意兒來交換。
他們沒有符合要求的東西。
聞人夙在許願飛燈前站了有一會。
“這麽想要？”魏獻儀覺得奇怪，因為聞人夙並不是一個對許願熱衷的人。
“只是今夜想要。”聞人夙笑著回覆她，“不過得不到也沒關系。”
但是他還是得到了。
因為管理許願飛燈的鐘山弟子最終“通情達理”，本著眾樂樂的原則，捧了兩盞燈給他們。
聞人夙立馬就許下一個心願。
心願，之所以是心願，因為它只在心裏存在，魏獻儀不知道他許了什麽願望。
看他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，魏獻儀將自己手裏的那盞許願飛燈也給了他。
聞人夙對她笑了笑，很親密地說了句，“你最懂我心思。”
他很快許下第二個心願。
聞人夙許願，魏獻儀看著他許願的認真模樣，總之一切都和平美好至極。
走到元宵茶的夜攤旁邊，見到一個熟人，赤水女蘿。
魏獻儀註意到她身上穿著的是鐘山弟子的服飾，看來這些時日她在鐘山和那些弟子玩得很不錯。
女蘿正在和旁邊的幾個外門弟子說什麽話，魏獻儀沒聽清，只聽到一個關鍵詞“魔修”。
聽到女蘿喚他“恩公”，之後又給她身旁的修士解釋“恩公”的由來，一套流程她熟悉無比，在這個過程中，聞人夙眼都沒擡一下。
直到女蘿捧起手中話本，指著上面畫的魔修。
“這個故事裏的魔修殺人如麻，讓道界裏的許多人都喪命了，真的該死！”少女義憤填膺。
“魏姐姐，魔修真的都該死，您說是不是？”她還是和之前一樣，對她用親昵的語氣，親昵的稱呼。
但是魏獻儀怎麽覺得有些冷呢。
女蘿說完這句話，魏獻儀就感覺到有許多視線朝她這裏看來。
他們不知道她是誰，他們看向她僅僅是因為聽到了“魔修”二字。魏獻儀知道他們都想聽她說一句：“嗯，該死。”
以如今道界對魔宗的極度憎惡，魏獻儀本也應這樣回覆他們。
但是她沒有，她對女蘿笑了笑，抽出她手上的話本。
“你看這首頁都寫上了‘編纂’二字，就已經證實書中內容盡是假象，更何況以如今道界的實力，又怎會被什麽魔頭輕易擊倒？”
魏獻儀避開了女蘿富有針對性的問題，起因只是一個故事，所以結尾她也將之歸於故事。
女蘿對她笑了下，沒再說話了。
她很快招呼起楞在原地的修士，與她一起置換許願飛燈去。
魏獻儀看著他們離開。
她之所以不想一棒子打死所有魔修下，是因為她從這些年輕一代的滿腔義憤裏，看到如今道界對魔宗缺乏理智、極度偏激的狀態。
魏獻儀不能容許這樣負面的情況存在，至少不能存在於鐘山。
在剛才的短短幾息之間，魏獻儀真的想了很多，她甚至想到明日就去找褚蘅，讓褚蘅請人來給這些弟子做些思想上的輔助。
與此同時，聞人夙牽著她的手有些僵硬。
他們都走過了元宵茶的攤位，他才回頭問魏獻儀要不要嘗一嘗。
“聽說味道很不錯。”
他都這樣說了，魏獻儀自然不會拒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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